野火 (第10/10页)
想到了那天的男人们,想到了妓院里的嫖客,想到了仓库里的养父。 “我爱你。”薛安澜在他身后说,差点将他撞得掉下床,“我爱你,白。说你爱我。” “我爱你。”白哽咽了,身后的人也更快了。 这句话是真的吗?白不知道。可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意义呢?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白并不想知道,如果薛安澜说他是为他好,那么这就是好的,如果薛安澜说他爱他,那么他也爱他。 薛安澜不在的时候,白才敢走到窗前,透过缝隙看看外面那颗大榕树,在窗框里像是永恒不变的油画,是那么美,那么令人向往。 白只觉得有股强烈的冲动在他胸腔里爆炸,他抓起一旁的上次留下的花瓶碎片,用尽所有力气砸开木板,就好像石头落入河面,溅起锋利的涟漪。他费劲地从自己砸出的口子逃出外面,洁白的腿被木头渣划出一道血口,但他从未如此快乐。 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地,只知道绕开薛安澜回家的路线,避开私塾的街道。久违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还是原来的白。 “这不是薛家的小伙子吗?”路过一家小医馆,林沁正好从里头走出来,认出了他,叫道,“哎哟,怎么流血了?快进来看看。” 白想要拒绝,但他开始头晕了,便任由林沁扶着他进到里面坐下,让大夫给他涂药、包扎。 “我阿娘很喜欢你们的,经常给我提起,说你们像她儿子。”林沁笑着,嘴角有些悲伤,“出事的时候我们太伤心了,所以顾不上你们两个,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白淡淡地笑说,胸腔还在起伏。 “白?”一个噩梦般的声音坠地,白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一脸错愕的薛安澜。他牵着一位脸上挂着泪痕的小孩,那小孩看见大夫,飞奔过去扑进怀里,软糯糯的声音叫着“爸爸”。 薛安澜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对那位大夫说:“覃大夫,小晓放学跌了一跤,我看他哭得可怜,就顺道送他回来了。” 接下来的话,白统统听不清,眼里只有薛安澜,他此时笑得那么友善,回去后还会这样对自己笑吗?白只觉得有冰凉的虫子在他的背上爬。 “我们走吧,白。”薛安澜转头看他,向他伸出了手。 他们一路无言,白的手被抓得紧紧的,他觉得自己的脖子也被抓得紧紧的。回去的路是那么漫长,白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养父也是这样紧紧抓着他的手,带他来到噩梦最初发生的那个黑漆漆的仓库。 人生是一条不断前进的直线,在白这里却是永远无法走出的圆形。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呢?”薛安澜将白带回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我不能失去你,我爱你,白,你不能离开我……” “我只是想要出门。”白站在原地,看着被自己划破的破碎的木板和窗户纸,那泄下来的阳光看起来触手可及,又遥远得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跟你说过,外面太危险了,你不能出去。”薛安澜拔高了音量,“你能去哪呢?只有这是你的家。” “不,不……”白的眼睛覆上一层眼泪的膜。 外头的榕树上落下了一只鸟儿,米白色的翅膀乖乖贴着自己毛茸茸的身子,放声歌唱。白缓缓向它走去,觉得鸟儿在向着他唱,这是献给他的歌儿。 他眨了眨眼睛,将膜挤压成水,恢复清晰的世界,专注地凝视着枝头的小鸟,他还没走到窗前,右腿就传来一阵剧痛。白瞪大了双眼,怔怔看着拿着木棍砸向自己的薛安澜,跌坐在地上,疼痛比意识更快地流遍全身。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薛安澜竟是流下了眼泪,手里的木棍抬得高高的,落下时甚至看不清模样。 白尖叫着,哭着,躲着,却被疼痛钉在了原地。他看着那抹金黄色的阳光,将地上那块粘着木屑的陶瓷碎片照得发亮,在地面上留下一道小小的、小小的彩虹,在他心里升起。 热辣辣的感觉烧断了他的右腿,一层火从他胸腔里直燃起来。白趴到地上,迅速夺过地上的陶瓷碎片,用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刺向薛安澜的腿。 包含着痛苦的吼叫与木棍落地的声音响起,白像是失去了对自己双手的控制,一下又一下地刺向薛安澜,就好像在刺向侮辱他的男人们,刺向侵犯他的养父,刺向那黑洞一样吞噬他的日日夜夜。 等他回过神时,他坐在薛安澜身上,玻璃碎片插进身下人的左胸,周围是血流成的河,薛安澜的眼珠像是要爆炸一样突起,直勾勾盯着他。 外面的光变得刺眼起来,是黑夜的另一种形式,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红日挂在天边,干燥的夕阳光照着大地,与房间里的液体无差别。 白在一瞬间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像失去了海水滋润的黎明沙滩,跟地上生命流逝的薛安澜别无两样。 “你还爱我吗?”白问。 没有回应,完全的寂静,枝头上的鸟儿也死去,一切鸣响都化为虚无,他独自拥抱着红日与时刻缠绕着他的孤独。 白拔出被染红的花瓶碎片,一朵红花开在他心上,像红日,像林阿娘,散遍地。
请记住本站永久域名
地址1→wodesimi.com
地址2→simishuwu.com
地址3→simishuwu.github.io
邮箱地址→simishuwu.com@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