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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斯曾把达那俄斯的女儿们扔进地狱,惩罚她们杀害丈夫的罪行。”内罗利在茶壶蒸腾的水汽中声情并茂地与他说。 “在冥界火热的蒸汽之间,达那依得斯们必须将水倒入一个无边桶中,直至时间的尽头。” 他起身在盥洗室倒掉桶里的水,走到庭院,那里有一口水井。这是一个海崖上的教堂,井水咸腥,又让他想到了血。他弯下腰,腰又开始痛了。狄伦舀水,逐渐盛满的桶中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她们为什么要受罚?”年幼的男童不解地问。 “因为她们杀死了她们的丈夫。” “可是,是他们先掳掠了她们。” “那并不能改变什么。”他的姐姐叹息着说。 狄伦看着康拉德主教从乳媪手中接过婴儿,口中吟诵着,一手托着他的头颅,一手扶住腰背进行浸洗。 ? 查德曼就站在一旁,身披长袍、手握权杖,神色谦卑而激动。 这是他第三个儿子,他依旧欢欣于孩子的到来,但狄伦相信,这个两鬓斑白的国王应该已经不起第三次的失去了——前两个出生、夭折,起同样的名字:“查德曼”,没有一个渴望继承者的父亲能接受这样的噩耗,更何况当下这个受洗者肩负着王国的未来。 不过,只要这个婴儿如他父亲一样听教廷的话,他们会很乐意让他得到王位的,甚至可以很早就能得到。一位坐拥富饶土地的少年国王总是很容易被把控的,而成年的、独立的、有自我意识的总是比较麻烦,好比如查德曼的弟弟克洛维:他的对抗让教廷只能无奈地杀掉了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自己还有拥护他的臣民。然后为了这个王国,他们把他足够听话的庶兄从庙宇里拉出来,告诉后者“权杖属于你了”。 在母亲颂读的善书里,在唱诗班的歌声中,狄伦一直都知道,布道是慈悲又血腥、温和又残忍的,圣水和鲜血是孪生姐妹,经常共同存在。这曾能让他自我安慰——我只是生在了一个需众生之血浇灌神明的时代,他也藉此意念度过了很长的日子;但自我宽慰多半无益,无法消解父母长姊的死亡、无法消解禁锢他的枷锁、无法消解他人的恶意与侵害。 他隐匿在挂毯后的阴影里,深潭一样的眼睛盯着祭坛的方向。 教堂里的人都在唱经,耶稣的名字、圣母玛利亚的名字。他们唱他“我来到世上,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居于黑暗”*1。 真对啊,狄伦想。经文并没有不对的,神明并没有不对的,但他厌恶对错这个词。因为对错是愚妄的生灵捏造的概念,他们以神明的言语为臼齿,用来撕咬、啃噬更愚妄的生灵。 他看着琉璃窗上的圣母,看着彩绘的鸢尾花、闪闪发亮的天使的羽毛。这是一个阴沉的下午,窗外的太阳还蒙在云层里喘不过气来,而月亮却早早地挂上了天空,划成诡异的、弧度向下的白纹。这艘愚人船*2空荡荡的,因为愚人都掉落在海崖上的教堂里了。 经文并没有不对的,神明并没有不对的。可是,他不会相信的。 - “那些期待你胆怯的人们留下的文字,肯定不会使你得救。” - 他们唱:“先求神的国、神的意,所有的一切就都加诸给你了。”*1 他闭上了眼睛。他念出他心中的名字: “阿南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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