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1/1页)
池铭一共放弃过池林三次。 第一次是他们的关系暴露,池林一个人揽下所有罪名,他偷了家里的车,要不管不顾地带池铭走。 池铭没有走。 池广军追回家后,池林被家里的司机托去海里,最后是被晚归航的渔船捞上来,才捡了一条小命。 池铭一直以为他弟怕黑是因为小时候,但那样破落的房子池林早住惯了,除了没有光,别的不会让他太难受。 他真正怕黑是那一次沉进海里,有人在上面按着他的头,无论如何挣扎都浮不上来。 海水进了眼就再睁不开,咸涩发苦的海水灌进他的鼻腔、嘴巴。只有黑暗,和完全淹没他的水。 池林再也没用过浴缸。 在这之后,他和池铭的关系不再明朗,也在私下接吻,隐秘无人时也会做爱,却没有在有人的时候牵过哪怕一次手。 后来池铭说,只要没有人的时候,你就是我最爱的人。 池林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下,永远是无人处的那个影子,永远不被任何人所知。他要忍受外界对池铭的赞许、殷勤乃至爱慕,池林无从干预,因为他只是个“弟弟”。 不为人知成了罪恶与折磨的最佳温床,他们彼此折磨着确认爱的存在,谁都体无完肤。 第二次放弃是寻求樊氏合作。 池铭要做的事与同龄人都不一样,别人是斗兄弟,他是斗他老子。追求短期利益的合作必然不会选他这只雏鸟,更何况彼时池广军大权在握,池铭几乎没有胜算。 只有樊家看中了池铭长线发展的潜力,樊氏掌权人同意为他提供好处,但有一个条件。 他们要池铭的软肋。 池铭是池广军教养长大的,成长经历可以说是养蛊,于私于公都几乎挑不出错处。除了野心以外,他最明显的缺点只有一个。 池广军因为儿子乱伦差点淹死一个,这事在豪门内部不是秘密,太不光彩,也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私底下却没少有人揪着这根辫子,威胁池广军,威胁池铭。 但这是唯一的救命绳索,从不退步的池铭动摇了,他把书明要求的协议摆到了池林面前。 表面是人事调动,可池林看一遍就明白了意思,他没有犹豫和疑问,直接签上了名字。 从此池林再没与他联系,只有他偶尔去穆旬处开药时,药单才会寄到池铭手上。 池林前期要依赖安眠药入睡,时常生病,最严重的一次,池林一个人来挂水,他当时的另一半也许并不知道池林病了。 也可能全不在意。 后来他渐渐的好了,连褪黑素也不再买,近两个月没来医院,再一次出现时,池林揣着一个宝宝。 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才发育成一团肉球的宝宝。 穆旬说,池林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樊忻。 小星星。池林关于母亲所有美好的记忆,都给了这个孩子。 她没能出生。 第三次是病房里,池铭给了他一个杀人的机会。 池林幼时因为发音古怪、说话不顺畅,曾被同龄的孩子们称为“怪人”或者“弱智”。 智力低下、发育低能的意思。 池林把这些话学给池铭听的时候,池铭从四楼冲到一楼的一年级教室,把小孩揍了一顿,池林从此没了朋友。 他不爱说话,渐渐的变成不说话,除了池铭,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像和他没关系。 所以池铭带他去见了医生,可这种太小时候经历太多的孩子,他们的一部分价值观已经形成了,不可能重塑再造。而这些不同寻常会让他们在与常俗融合的过程中无比痛苦。 譬如一般的眼光歧视性工作者,而池林的妈妈告诉他,妈妈是用美丽赚钱的人。 他对事物的理解与认知与常人有偏差,又不能归于精神疾病的范畴,暂且算是——精神发展还不够全面的孩子。 池林自己不愿意淡忘,就只能将错就错,任由他歪斜着生长下去。 他们密谋着逃离池家的那个晚上,池林开来了车,车上装着几袋现金和他的零食。他那么天真,说要带着池铭出去流浪。 在池铭问到“池广军追来怎么办”时,天真的池林给出了他那个恐怖的答案。 “杀了他。” 十六岁的高中生清楚地知道杀人手法、分尸细节,甚至了解过池广军的生活习惯中哪里有机可乘。他不满十八岁,不会被判死刑。 池林忘了,他忘了他视如神明的哥哥也是个孩子,他不能要求太多。 彼时的池铭为此退缩,后来的池铭为他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杀人环境,他想要弥补当年抛下池林的错。 这是诱惑、是要挟,是池铭对池林最大恶意的揣测。他以为池林是嗜杀,是自我禁锢的野兽。 但池林并不是,池林只是想和他一起走。 五岁时杀人的心魔至今仍折磨着池林,叫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是冷血而无人性的杀人犯。 池铭什么也不知道,池铭给他递了一把杀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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