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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造访相比截然不同,前几日的紧绷与劳累感在见到熟悉的花草与建筑之后奇迹般的缓解不少,尤其看见孩子们和医护人员一齐贴窗花挂灯笼,心头又是一松。 我搬回了原来的住处,孩子们重新见到我都很雀跃。只不过少了一个小男孩,悄悄问过才知道没挺过一场高烧,前不久去世了。同伴的死亡并没有影响孩子们对春节的热切与激情,他们仍如往常一般嬉笑打闹,按时吃药、做检查。或许在他们的认知中,死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人都会死亡,只不过他们的死亡会比平常人到来的更早一些,但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又去拜访了安归和他房里的护工。这位护工姓李,老伴儿去世后被儿子接到城里住,呆在家里又碍着儿媳的眼,索性就到疗养院来。 我刚去的时候正碰上她推着轮椅下来,安归静静地坐在轮椅上,身子微微倾斜,头上带着正红色的帽子,黑发被束成低马尾,从后脑顺过来,一直垂到胸前,苍白的脸簇在米色的绒毛领子里,鸦羽般的长睫安静伏在眼下,精致又脆弱,美的不真实。 我推过轮椅,顺手把安归头上的红帽子往下扯了扯,两边垂下来的毛绒球正好护住耳朵。 李护工笑着说:“这帽子是我织的。” 我说:“怪好看的。” 她害羞地摆摆手:“主要是他长得好,戴什么都好看。” 我推着安归在楼下公园里散步,顺便跟护工闲聊。她问我怎么这个时候来,被我含糊过去,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聊到儿媳妇亲自打电话让她回去过年,我便提议让她安心回去,安归这里有我照顾。她笑说不好意思,只请了除夕一天假,初一下午再来上班。 安归的情况好转许多,眼睛能够感受到不同强度的光照的刺激了,或许他醒来那天并不遥远,这又让我燃起希望。 这两天阳光出奇的好,气温也算暖和,我常推着安归下去转圈,经常在楼下玩的小孩儿都认识我,总围着安归瞧,还问我这是不是娃娃,又为什么会睡着,等我解释过后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个小姑娘还送给我一颗糖,说等安归哥哥醒过来后给他吃。我收下了,替安归跟她道谢。 除夕那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雪似鹅毛,洋洋洒洒,直到晚上六七点钟才停下,万物都裹上银白的新装,在路灯下闪着白晶晶的光。这一片离市区远,没禁鞭,雪一停就有人开始放鞭炮,声音此起彼伏,山脚下各个地方涌动着不同颜色的光,比城市夜晚的霓虹灯还要漂亮。 我一个人呆着总有点想家,就凑安归这里取暖,打开电视播春晚,眼睛却忍不住朝楼下看。 窗外放起烟花,它们一朵接一朵绽开在漆黑的天空,又极其壮丽地散入无边的黑暗,正如夕阳时分短存在天边的火烧云,它们是独属于夜晚的云霞。 孩子们的嬉闹,电视机里的热闹,都与我无关。易冷的烟花都有自己的夜空,山脚下的灯火却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孤独无时无刻不缠绵在我的身旁,它化作纤维状的棉丝毫无痛感地插进体内,不断吸干我的一切精力与希望。我就像浮萍寻根,在大千世界中飘荡沉浮,为的就是摆脱掉这份可怖的寂寥与怅惘,可是到头来总是原地打转、自欺欺人一场。 又一轮烟花重新炸开,我不愿再去欣赏,转过头去,视线无意扫到床上,当场愣在原地。 安归睁开了眼睛,正静默地注视着我。 那双眼睛的眼尾上挑,睫毛浓密排开,算不上标准的丹凤眼。五光十色的烟花化作一涓柔情浓密的春水在他的眼瞳里无声流动。 他见我回头后,稍微对我笑了一下。 这双眼睛真漂亮。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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