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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句已经软和下来了。 “小心血压。别激动了。”宋原安抚性地对他爸说道。 宋建国没有抽烟的习惯,他一直觉得抽烟的人肺不好,咳咳咳的很不好看。但是此刻,他真希望自己有烟在手,这样他就能把那些困兽一样的不安和焦急都付于尼古丁,麻痹掉自己的神经,至少那是一种暂时的舒缓。 他该怎么对宋原说自己的那些心绪呢,他是个父亲,不能把压力转移到孩子身上,那是懦夫才做的事。 但是家人之间总需要沟通。他除了儿子以外,不知道跟谁去说。 “至少得有一年不能出车。我的驾照被扣住了。”他的肩膀一下子坍塌下来,失魂落魄地好像被什么给压弯了腰。 宋原始料未及地看着他说出那句话。他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设想,只是没料到他爸的情绪会这么外露。霎时间,宋原被刺伤一样地突然感到,他爸老了。 无关那剃了又长的灰白的头发茬,也无关他脸上大病一场后的虚弱,只是如此一个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无形之中,向什么东西屈服了,带着满心的挫败和无能为力。他承认自己败了,一直以来苦苦支撑的心气神儿,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了下去。 宋原咬紧牙关,不知道咬破了哪一块口腔组织,有一股铁锈感在他嘴里蔓延开来。 每一个孩子,都无法接受天一般的父母在他们面前露出被打败后屈服的姿态,那比一整个世界都崩裂了还要更触目惊心。 “爸,别这样。”他说道,嘴唇有些颤抖。 “人为什么要生病呢?”他爸喃喃自语道。 一阵沉默。 “没有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要生病的,或早或晚。”宋原冷硬地说道。 这是一个一直在困扰他爸的问题,每一个生过大病,或者正在生病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生病的那个人是我?” 宋原也把这个回答说了不止三遍了。他是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世上的每个人迟早都会罹患一场大病,有的可以痊愈,有的则不能。 “你已经很幸运了,爸。如果是绝症的话,你想一想,你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呢?”宋原喉咙发紧,声音沙哑。 “我说了,我们还有足够的钱。”他抬头直直看向他爸眼里,目光沉着冷静,有一股足以令人信服的真诚。 “还有……多少?到底还有多少?”他爸恳求着问道,他需要一个真实的数字来估测他们现在身处的局面。 “三万一,还有三万零一千。”宋原没有一点停顿,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一个数字。“好像还有一点零头,我不记得了。” “没有骗我?”他爸急切地问道。 “绝对没有。”宋原一字一句地说。 “好,好,”他爸点了两下头,接着又发起呆来,“你先去睡觉,我要自己一个人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就把宋原赶回了卧室。 假期剩下的那一天半,宋原足不出户,给了自己一个彻彻底底的休息。 他需要休息,无论是对过去这段时间的疲于奔命、惊异不断进行修复,还是对将要到来的日子做好能量储备,他都已经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某种意义上被耗尽了,那晚的头痛是一个激烈的预警,它在警告宋原,再这么硬撑下去,他的身体会来一次惊天动地的抗议,远远超过发烧那种程度。 他胃口还是那么好,他爸第二天一早去菜场买了一大袋菜,回来包了一上午的饺子,宋原蘸着醋吃了三大碗。 他吃的多,但是动的少,几乎一直懒洋洋地卧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着他爸来回走动,不停地做这做那。 这就是宋原的休息方式,他的身体和精神短暂地进入了休眠模式,整个人都没什么精力,说话时的声音也是低低的。更多的时候,他压根儿不说话,一个人待着,停下脑子里所有的计算、思索和忧虑,目光空泛地盯着外面的云。 他躺在沙发上时,感到十分舒适,好像泡在了温泉里。这是在他自己的家,家人忙忙碌碌地做着家务,空气里有一种午后特有的静谧,窗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路人的交谈或大笑,风吹着林子,鸟儿在叫。 不再有什么来打扰他,让他心神不定。 宋原满足地,又一次睡着了。 他爸走过来,把一条毯子半盖在他身上。 这就是他去往学校前的那个下午,心里除了宁静外,一派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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