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2/2页)
程淞和邵权算起来真是从小的邻居,都住在市中心这片历史悠久的老牌别墅区里,正好在市政府旁边,再往前一点,就是接待国宾的迎宾馆。 程邵两家分别属于军政两股势力,据说两个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还因为政见不合打过架,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关系倒是越打越好。前些年差不多同一时间从上面退下来,都选择安安心心养老,把营役多年盘根错节的庞大关系网留给了风华正茂的后辈们。 军区大院离这里不远,程淞小时候不怎么往外跑,那时候他总是在楼上的书房写作业,时而俯瞰院子里那一丛又一丛的无尽夏。 烟头一直拿在手上烧到底,他其实也并没吸两口。楼下客厅里程家与杨家父女其乐融融宾主尽欢,他只是上来透口气。 5 宴席开了的时候,两家人故意让杨家那个女孩坐在他旁边。看得出是个家教很好的女孩子,模样也好,随便聊了两句才知道她居然算得上他的学妹。 6 最后只剩他们俩人的时候,小姑娘红着脸对他说,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忘不了了。希望他们能有继续发展的机会。 程淞垂着一双辨不清情绪的漆黑眼眸看了看她, 6 时间被一再倒带。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过几次短暂的跟母亲的交流,憔悴的女人曾经跟他说过她与程主席的碰面完全是个偶然,在国家音乐厅的独立包厢外面,她因为记错时间加快步伐疾走在廊上,然后阴差阳错的开错了包厢门。当时坐在里头的程主席回头看向她,她们四目相对时耳边响起的是Wieniawski 的 Légende。 那刻她就坠入爱河了。 7 后来程淞觉得可笑,因为真实的故事里爱情什么的连个影子都没看到,更别说一见钟情。 9 张鹏俊在他们的微信群里发了好几个表情包。 张鹏俊:操,你们猜猜我知道了什么。 远在美国的秦浩刚准备去上班,看到这个消息时挑眉,回了句什么。 张鹏俊:你们还记得邵权吗?!我听说今天他带了个男的回了邵家!被他们家邵部长打断了腿进了医院!你们说以前咱咋没看出来那个逼还有这爱好呢,邵家会不会绝后啊哈哈哈一个正牌儿子一个私生子都是同性恋,邵部长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现在的张鹏俊倒是完全忘了过去邵权把他揍得跪地求饶的时候。但他说得也在理。 狗屎运。确实,或许邵部长可以趁着还有精力努把力再生一个。 秦浩理了理领带,凝视了几秒群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人的头像。 他想,邵家这两兄弟简直跟程淞命里犯冲。 毕竟,大的那个就不提了,小的那个甚至让程淞直面他父亲跟别的女人偷情的画面。 10 那时,程淞的妈还没死。 那天,邵瑞拦住程淞,非要程淞跟他去一个地方,秦浩因为担心偷偷摸摸跟在他们后面。 紧接着,男人和女人纠缠在一起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房间里传出来,女人呻吟的声音蜿蜒曲折,从那点门缝里能看到程淞他爸跟邵权他妈上床的场景。 秦浩眼里撞入的是那一刻,程淞垂下一片阴影的上半张脸孔。 11 从梦里睁开眼。 他无意间扫了一眼他厨房的窗户,发现窗沿上溢满了金红。那是燕城傍晚的落日融化出的余晖,它浓烈成一股液体,从窗户的缝隙里像糖浆一样渗进来,招揽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影子。他走到窗边,透过窗户,望着夕阳下的城市。 夕阳总是无处不在。突然之间,他回想起了那时将小刀插进男孩耳边的墙壁里的那个傍晚。几乎是在一瞬间,时隔十六年,他又一次被那彻骨的、清澈燃烧的恨意击中。 他的两手分别捏着布丁和咖啡。时光并没有磨去他的头脑,但此刻他陷入了一种未知的迷茫,有些弄不清时间和方向。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和女人在床上厮磨几小时之后,赤着脚下床给自己拿一罐冻啤酒。或者,可能要更早,他回到了十一岁那年,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屈着一条腿坐在唯一的朋友身边,目睹着那个少年在操场上横扫千军后毫发无损,他转过身时他就站了起来,可能蕴含了某种情绪的目光跨越时空,让他看到十九岁的邵权将烟头烫在他心口的位置,借着一股铁锈的烧灼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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