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流水 (第2/2页)
是恨他?恨你们?” 程艾不语。不是憎恨,就更糟糕了啊。他怎么会看不出,司徒晔受伤自裁的那天,李景肃的表情、他的行动,又怎么会是出于憎恨之情? “你们中原人真是不可理喻。为何我一定要是出于憎恨折辱的目的?如此亲密之举,谁会对一个仇视憎恨之人施行?” 程艾气不敢喘,话不敢说。现在开口,难道要说“你是心悦于我家皇上吗?” “程艾,你当御医几年了?” “小臣二十五岁蒙受征召,入宫任职,今年已是第十四年。” “那你的妻子家人呢?” “小臣之妻几年前过世,之后并未再娶。小臣与妻子之间,未曾育有子女。” “原来如此。不是死于朔阳城破之时,令我欣慰不少。” 程艾心情复杂,接不上话。李景肃虽然在与他交谈,其实并未看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司徒晔的脸颊。 “朔阳城,你们是守不住的。我既然接下帅旗,便是志在必得,我并不后悔。若非如此乱世,我一个关外蛮夷的武人,又怎么可能染指中原王朝的天子?他根本就不记得,两年前在他的登基庆典上曾经与我见过一面呵……” 李景肃叹息般的自白让程艾内心惊愕不已。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话,李景肃会对自己说。听了这个北茹将军心底的秘密,自己难道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他咬了咬牙。若是天亮之后就会被拖出去灭口,索性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将、将军若是……钟情于陛下,实在……不该如此逼迫他。” “……此话怎讲?” “将军……是一时兴起还是心悦情钟,小臣不敢过问。可是陛下他其实……相当厌恶龙阳之事,将军怕是不知道吧?” 李景肃惊讶地整个身子转过来,盯着他问:“真的?有这等事?” “小臣虽不像内侍那样整日与陛下在一起,但因为从小便为陛下调理龙体,陛下对小臣略有几分信任,偶尔也会与臣倾心交谈。陛下长成之后,虽然未经人事,但的确对龙阳一事颇为不齿,更对皇亲贵胄之间流行的奢靡男风感到厌恶。每每痛恨自己无力根除流弊、清正风气,因而愈发洁身自好。” 李景肃有点蒙,追问:“为何?……是不是因为那个燕王?” 程艾郑重点头:“不无关系。燕王生性放荡,京城贵胄无人不知。不少人有意与他结交,就是为了品一品龙子龙孙、皇家血脉。说难听点,简直是……” “婊子。” “……” “所以他就更讨厌这种事了?他可曾亲眼见过燕王的放荡?是否受了什么刺激?” “这个小臣不得而知。不过陛下在同辈诸位皇子当中,从小便是志向最为高洁、最为刻苦努力的。先帝为陛下挑选的教师全都是名士大儒,陛下也学得认真。陛下登基之后,常常希望能够如同前朝明帝一般,重振朝纲力挽狂澜,成为中兴之主。将军您以对待娈宠的方式对待陛下,不仅陛下难以接受,我等臣子,也实在……” 话说完,程艾感觉背上凉飕飕的,汗湿里衣,根本不敢看李景肃的表情。帐中沉默了很久,李景肃沮丧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我那天当众那么做,本意并不是让他……如此难堪……” 程艾索性豁出去了:“可将军那样的做法,却让陛下彻底断了生念。如今俘虏们都已知晓,除了方大人,人人都在说陛下……不知廉耻……” 李景肃犹如万箭穿心,追悔莫及。俘虏营中的动向他不是不知道。听说京兆伊方淮差点殴打燕王司徒玮,后来更是与大部分同僚决裂,只因方淮是仅余不多仍旧维护司徒晔的人。 他不过是想在刘淼面前示威,一时激愤,却成了将司徒晔推上绝路的致命推手。 “从一开始就是我逼他的。从一开始就是啊……” 程艾哆哆嗦嗦地不敢出声,心里盘算着自己这条命是会当场交代还是苟延残喘到明天。他就这么哆哆嗦嗦地看着李景肃将昏迷的司徒晔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如同诉说着情侣间最私密的情话般喃喃低语。 他听不清。 他不知道李景肃在说:“你醒过来吧。我再不逼你了。若你不喜欢,我……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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