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都一样 (第2/2页)
他眼里对不上焦,慢慢变成灰白色,像是无端起了一场大雾。 他极度恐惧,把自己紧紧缩起,脸上带着一种只有死人才会表现出来的面容,那是彻底的绝望。 “戚涣?” 抓着容恕洲衣角的手落下来,摔进红黑黏腻的泥土里。 大殿上明烛灯火彻如白昼,各世家仙门灵修大能推杯换盏,不时有人扯过斟酒的小童按在身下,眼睛却瞟着酒池中的血玉莲花,稀疏的头顶上不断淌下肥腻的油光。 那血玉雕成的莲花上,跪趴着一个男人,几乎透明的薄纱泼满血红的梅子酒,湿淋淋贴在身上,隐约可见用繁复精细的金锁链织就的荒淫景致,男人五官精妙如刻,长发四散,随意地铺了满身,妖冶的海棠花纹从腿根处蔓延直后背,沿着背上深深凹陷的沟壑放肆纠缠生长,似乎在对每一个人做出邀请,逗引着人性中最不堪荒淫的渴望。 戚涣双眼失聚,双手被钉在地上,稍稍一动都有蜿蜒的血迹撕裂伤口,他并不在意,固执地抬起头看向一个方向。大殿沉浮于云海,他看向的方向只有一片虚无。 这是傀儡符中的幻境,是不知究竟多少突破分神期的灵修一同缔造的世界。 这大概是这些名门正士最团结一致的一次合作。 夏声发现他自戕后,大概是想给他些教训,又舍不得牺牲出他那具壳子,就用肉灵芝复刻了他的身体,抽出他的神魂,投放在傀儡符中,只要在傀儡符上结下一个血契,幻境就会被催动。 做为对灵修们的感谢,任何人都可以借了傀儡符来,或是将神识覆在傀儡上,或是干脆以原身进入幻境,哪怕刚好没人有这闲情逸致,幻境里的傀儡也会有条不紊地将对他的“惩罚”进行到底。 一张傀儡符,究竟辗转过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被拔光了牙齿,打碎了脊骨和手指,以免伤到别人。 有时也会有些别的东西,蛇,恶犬,或是老鼠。 反正他不会死,所以怎样玩都没有关系。 他曾无数次以为自己已见过地狱最深处,可那些人总会让他知道,这世界上折磨人的花样,原来那么多。 他对容恕洲说自己没被人上过,其实是在骗他,那具躯壳的确未经人事,可他不是,进入冗虚派大门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会去讨来傀儡符玩一玩,只要动一动神念,他就只能跪趴在地上放浪求欢。 腥臭的气息在喉管里冲撞,渐渐剥夺他全部呼吸。 他胃里一阵翻涌痛缩,吐出来的只有混着白色秽物的血。 那个不知是人还是傀儡的东西似乎被激怒了,抓着头发把他的上半身抬起来,钉子豁开他的手掌,骨头断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身体再一次被撕裂,鲜血顺着那艳红的伤处流出,包裹住那丑陋脏臭的物事,包裹住他瓷白的大腿和绮丽的海棠花。 无所谓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 戚涣漠然地抬头,直直地看向那个虚无的方向。 他知道容恕洲能看见这场荒诞。 一种多年未曾有过的酸涩痛楚由心口充塞漫溢,一直席卷至每个指尖。 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为什么要给他可以妄想几分的错觉? 为什么让他刚刚窥见天光又以最不堪的方式打破?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杀了他? 戚涣容貌绮丽盛极,鸦羽般的长睫下是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采纳了天地间最斑斓陆离的光华,他薄唇轻启,半面是血,带着说不出的恶意,看着那个没有人的地方。 他笑了。 像是众合地狱里烧灼的火光,刺目而耀眼。 “喜欢吗?” 戚涣轻轻做着口型,齿间咬不住血,将艳红的下唇和消瘦得露尖的下巴连成一种颜色。 他笑意愈盛,越来越灿烂,从糊满鲜血的长发中强硬地抬着头,眼中却逐渐灰败冷落,像是烧尽的焰火,扑簌簌一地焚灰。 戚涣被拖倒在地上,砸断的脊柱没了支撑,软兮兮如一摊烂泥,让他再无法抬起头。 罢了。 好像种种浓烈得让他无力自持的情绪都在千回百转之中消磨殆尽,命运终于落下铮然注脚,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放任自己被完全压在那摊黑肉下,不做挣扎。 罢了。 多少次了。 那么多人都做得,容恕洲已是待他最好的一个。 他不能把那些人都杀了,此时来怨怼容恕洲,好像也没这个道理。 他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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