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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他心里的寒,还是树影里的寒,七月暑气里他却像是走在了一片冰天寒地中,天空中乱雪飘飞,他踏着积雪上的脚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抚开了转拐处斜伸出来的枯枝,他就看到了园中静立的暖亭,雪花在暖亭四面融化。 他明知无望,已经转身时,看得到亭前的格窗上,有她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的身影,却依旧匆匆上前,他带着安抚和欢喜,轻叩门扉时,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夫人,震云来了……” 他心中乱成一片,眼前却蓦然一亮,乱雪化成了树影里的斑驳泛光的白影,凉风习习,他终于走到了卷棚后的窗前,卷棚稳稳地立在树影里,仿佛是因为他的心稳了,卷棚也就稳了。 茜窗上糊着纱帘,纱帘后是被微风吹动的薄翼纱帐,他看到了她安静睡在纱帐中的身影,不禁停住了脚步。 花丛树影里的夏蝉鸣声温柔,四面都是绿荫,他已经不敢上前。 仿佛就像是在暖亭前的迟疑转身时,让他心颤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呼吸声细细微微,缓缓地起伏,她静静地睡着,唇边还带着微笑,满足而娇嫩,就像那六年他只能站在屋外,看着她从十岁长成了十六岁,每日在窗前梳妆的身影。 他还记得她用力推开他,缩在床边,用被他揉乱的裙摆盖住露出了大半的光滑双腿,羞怒嗔骂着他,一脸嫣红地道:“去找媒人来……” 还有她在窗前与他唇齿轻触、缠绵,吐出来那句含情带怨的轻语,“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他不自禁落泪。 他还有什么可求…… 月中满月的金黄光华从雕花格窗外照了进来,连震云睁开了眼。 书房里静谧无声,月光如水的地砖上没有摔碎的酒坛,没有满地的酒水,只有月光下那小青花瓷坛开了封,据说是埋在三河口水脉源地的御酒摆在桌上,酒坛上写着字的红封因为被湿土浸足了快一年,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 他揭开了黑蟒纹锦被,从榻上坐起,怔怔地沐浴着月光。 瓷坛里还剩下的半坛酒,清清亮亮,倒映着他的身影,倒映着天上一轮明月。 廊外脚步声响,传来李四勤一路嚷嚷过来的声音:“大哥——大哥——” “二当家,这都半夜了,大当家正睡得好……” “大河,你说怪不怪,俺到三娘屋里,刚睡下就开始做梦,梦见咱们还在清河县的时候,大哥快要娶莲香,有一天不知怎么回事气不顺了,绷着脸到俺房里来喝酒,问我甘心不甘心,啥事俺也不记得了……俺想着大哥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心里不踏实过来看看……” “二当家放心,大当家好着呢,好多年没这样睡踏实了……” 连震云伸手,抓起了小青花瓷坛,慢慢喝了半口,他没有什么不甘心,这十年,他知道她在陈家村,有夫有儿有女…… 夜还长着,但他不会寂寞,可以一直睡到天明,一天接一天…… …… 连漕府里的连大老爷自从上年情人节后,睡觉前不再喝酒,没有失过眠,脾气也越来 越好,连大船小心侍候了足足大半年,没有再看过连大老爷的脸色,也没挨过踢以后,胆子也壮了,心也活了。 为了讨好一直气不顺的秦八儿,他咬咬牙,过年后求了连大河,把攒足十年不敢休的年假一骨脑都请了下来,拿出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私房钱订了马尔代夫的豪华双人蜜月套间,带着老婆去过情人节了。 连大老爷不记日子,但还是记着大伙儿热闹图个开心,一到了中午就准时坐到了正厅宴席上,除了连大河站在一边,满屋的宴面没有一个人。 “大小姐呢?” “大小姐和姑爷去欧洲十日情人游。” 连大老爷沉默了一会,似乎是想起了去年连比儿送来的那坛酒,点了点头,道:“这些年他们也尽了孝心……” 然而他再问二当家,再问半叶和黄三,再问籽定和王大发,最后问到了连大船…… 偌大的厅堂因为空摆了满桌的酒菜,更显得冷清,孤单的连大老爷只觉得一阵风从心底吹过,拨凉拨凉…… 哗啦一声,桌面被掀翻,满桌的酒菜砸了个粉碎! 连大河安静地退了出来,召来漕帮里书记员,让他写好五份加急发送的调令到欧洲爱丁堡、泰国人妖节、香港疯狂购物团、神龙架青年自助旅行社、还有马尔代夫,从姑爷到连大船,全都不用回淮安了,直接给连大老爷滚到清河守闸口去! 叫你们敢甜蜜!叫你们敢堵连大老爷的眼! 连大老爷的情人节过不成,你们全都别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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