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夏少爷小人不计大人过 (第2/3页)
这尊贵的塑像一会是罗丹雕的,一会又是米开朗琪罗雕的,一会是新古典主义,一会又是现代风格,可堪一尊百变神女。神女古今穿梭、变幻莫测之时,整部西方艺术史也便浓缩于夏太太鲜红的菱形唇背后了。 一家人口味相承,何孝存每每怀疑家中那尊胖头胖脑的丘比特便是夏蕤添的。 隐隐约约地,由远及近飘来一阵渐大的人声。 “什么舞厅大班,那冯九畹不就是个妓女,依妈妈看,百乐门不过是换个招牌的长三书寓罢了,藏污纳垢。妈妈读过上海花,那里头写那个长三书寓呀……那些阿姑能傍上个阔少埋街饮井水,也该知足了,还不伏低做小,在你面前作什么威?唉,真是阴功,何家祖辈从前也是有过功名的,何孝存他爷爷还是进士呢!书香门第,如今子孙后代一个抽大烟滥赌,一个纳妓女当姨太……留洋回来,便是这么‘开放’么……我和你爸爸一路看着他长大,他小时候还挺乖挺懂事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内院南面是附楼,女眷小儿居所,满洲窗后灯影点点,传来夏太好一串连珠密炮的埋怨。 何孝存听见那话音隔着水隐隐传来,刚落了座呢,险些要从那藤椅上滑倒。下回……下回他得暗示夏世伯购置一批好些的隔音材料装修一番。 “又不关孝存哥的事,那个冯九畹手段高,逼着他赎了自己出来。”只听夏蕤闷闷不乐地驳了一句。 夏太冷哼一声:“傻孩子,逼什么,妓女能逼男人给自己赎身?何孝存自己德行有缺,才与那些不三不四的货厮混。真是柳下惠,哪能把娼妓娶过门?别看你爸爸现今出头了,高升西南政务委员会了,他以前当副手时陪长官去昭真庵开厅,长官去风流,他就守在庵堂门口傻站,那些师姑近他身都近不了呢。妈妈知道你喜欢男人,但比何孝存好的男人还有许多……” “爸爸爸爸,你天天就知道说爸爸——他一月到头着过几次家?小时候爸爸行军打仗,妈妈你就知道和那班姊妹搓牌、听大戏,没人理过我,都是孝存哥带我出去玩……还有那次我摔了头,是孝存哥背我去缝针的,可那个大夫剃头发剃错了地方……我回家后,你、你居然以为我是贪玩剃了后脑勺的头发,你还笑我像个小癞痢头!” “妈妈后来不是和你道歉了么,你要气死妈妈了,幸好把你当男孩养,要是把你当女孩养,你不得反了天了,真跑去给那何孝存当姨太太!” 那头,母子俩顶嘴不休,这头,陪何孝存一齐候主人家出来的那二位老妈子一个两个尴尬不已。幸好何孝存深谙上夏家作客之道,已请示阿姨,镇定地翻开留声机屉子里那叠唱片册,取一张唱片来放上了,。琴曲细流,丝柔轻滑,掩过人声。他放唱片的当口,夏家年轻女佣手脚利落,急急赶去通传一声,二三分钟后满洲窗后的话音便顿地停下。 须臾,棉拖鞋声嗒嗒地,从前厅的群仙祝寿象牙屏风后转出一位年纪模糊的丽人来。 年纪模糊,是因为她的美貌把日增的岁数给了压下去。年岁渐长的人美丽依旧,一是因为足够智慧,二是因为不够智慧,夏太太显然位列后者。智慧不足,自然天真无忧,皱纹都不生的。锦绣丛中的富家女,又嫁了权要高官的丈夫,四十出头了,依然活得像一出喜歌剧,富丽、喜庆,且吵闹。夏太太的心灵早早停止了发育,仍是孩子闹腾喧哗的心,一个孩子,自然会笑另一个孩子摔破头剃发像小瘌痢了。 儿时不留意,如今何孝存越发觉得夏太太简直是多长了二十来岁的夏蕤。 “宗望,你来啦。哎唷,红姨她们怎么不早些告知我,好给宗望你沏茶、煮一壶咖啡。肖恩,听曲呢?”宗望是何孝存的字。他来来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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