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夏少爷小人不计大人过 (第3/3页)
便那几个称呼,阿孝、孝存、三少、十三少、何先生……不知几生几世没人唤过他的字了。上回有人喊他宗望,还是他一位自我介绍“名某某卿字某某之号某某君别署又是某某、某某,及某某”的同窗。可惜何孝存这字普普通通,顶朴实一个字,十个盼儿光宗耀祖的九个取这字,嚼在嘴里书香气很淡。 果真,夏太太嚼了两遍后便不嚼了,改叫起何孝存蒙尘已久的英文名来,虽无书香气,好歹有洋气。 何孝存扶着桃花心木的留声机柜,弯身佯装认真鉴赏这部唱机:“对,只顾听曲了,都没注意到夏伯母来了,太失礼了……这唱片机质量真好,比我家那部声音清多了。” “放人声更好,又滑又甜,我最钟意用这部机听歌剧。意大利歌剧就要用意大利机来听。前朝的古董货啦,听闻慈禧太后都对这一款意大利唱机爱不释手呢。”夏太太扶扶新电过的鬈发,“意大利”三字特意说了意文,舌头弹簧似的要弹出几个音来。 何孝存看着这显然是美国胜利牌的款式,一时语塞,只得凑趣地笑笑,道:“歌剧挺好的,高雅,陶冶性情,不知伯母平时都爱欣赏哪些作品?以前我放暑假去纽约探望朋友,他们也带我上过大都会歌剧院,可惜我没什么音乐细胞,对牛弹琴而已。” 足足一分钟,夏太太似是力图在脑中抓捕许多个嗡嗡飞舞的歌剧名字而无果,终于讪讪然笑道:“既然肖恩你不懂音乐,就不和你多说了吧。还有,叫什么伯母?我最烦别人叫我伯母,显得我很老似的。”她支吾不出个歌剧名堂时眼神还十分闪烁,话锋一转至埋怨何孝存那尊称衬得她老了,又立时眼波明亮,很媚地嗔了何孝存一眼——美丽且智慧不足是这样的,一旦智慧露短,便想用美貌填弥。夏太隐约知晓自己智识不足,唯独对美丽有信心。 “听什么歌剧,妈妈你只会听大戏……”蓝色多瑙河的韵律里走出一个十九二十的男孩子。这男孩有一张子肖母亲的脸,仿佛将母亲的美貌完完整整拓印到一张少年的面容上,且还润色不少,较之母亲更为宝光璀璨,恰似喜歌剧里最美妙欢愉的高潮一幕。 幸得此刻夏蕤出来了,不然何孝存在这位美丽的伯母面前不知要语塞到几时。 可惜下一刻,小的立马比大的还厉害,夏蕤徒有美丽的容颜,恶言恶语却并不令人欢愉。夏太太好歹还对着他做点表面功夫,和和气气、亲亲热热,夏蕤连眼皮子也不抬了,侧头看屏风都不看他,像一尊怒态的彩漆小老虎泥偶:“你来做什么?不是嫌我懒散贪玩、不爱学习,在你家碍你的眼么。” “我嫌你哪里?刚刚在酒店我打电话来问你去看电影没有,红姨说没有,所以我专程来接你去看电影,”何孝存顿了顿,似是终于痛下决心来说一句极其违心的话,“呃……劳逸结合,日日埋头苦读太累,也不大好。” “天都黑了,这个点,全城戏院都关张了,看什么看?”夏蕤打定了主意今次定要心如铁铸,又被他戳穿自己并无人邀约看电影一事,语气愈发恶劣,怒目扫向周围下人,“家里门房怎么做事的,怎么不通传一声就放你进来了?” “就是咯,这么夜了,宗望你不如回去吧。”夏太太此刻也终于展露出她亲昵下的真正意图,赶客呢。 眼前这总也演不烂的几折戏,上个月才演过。也是这么个演法,夏蕤发脾气回夏家,得他千请万请,恳请夏少爷小人不记大人过。何孝存心中只觉好笑,他知道这出戏要怎么演下去——这出闹剧。 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微笑地指指窗外银蓝色的夜:“新买的手摇电影机,就放在车里。我请夏少爷赏光同我兜个风,我们在车上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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